对我来说,汝城的短短两月,悄然流逝的是与乡亲们畅言欢笑的美好时光;留下的,却是一辈子细藏在心窝的温暖记忆。
在这里,不但熟识了一大帮尽职尽责的乡镇干部,还有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如会“烧火”的民间医师蓝举盛、“偷”来不少歌谱的畲族山歌代表蓝秋秀、能说会道的土法造纸工谭运生……虽然,里面的那些场面,那样的笑容,现已成为过去,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这个素有“中国温泉之乡”之称的山间小镇中,不少村落都留下了自己厚实的足迹。
两个月很短暂,却足以让我回味一生:如画的山水,绵长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可爱的乡亲,勤劳的干部,可口的饭菜,还有那一如我内心热腾的滚滚地泉……
热水,我热腾腾地来了
诸多温暖的回忆从火车轰鸣那一瞬悄然开始了……
乘坐高速列车从湖南长沙来到广东韶关,再坐汽车从广东韶关开往湖南郴州汝城,这就是从长沙前往汝城的最快路线。可即便这样,从4月23日下午两点半出发,一路奔波了5个小时,到达时还是已繁灯初上。
采访汝城县土桥镇民俗艺人
晚上,当我拖着一大箱子行李来到入住的汝城大酒店时,前来接应的热水镇党委书记唐爱华已在这里等候了近一小时。
“热水(镇)那边的温差较大,晚上容易着凉,以后多穿点。”一见面,唐书记轻拍着我的肩膀连连寒暄,话没说完,或许瞧着我的身板偏瘦,很快,他又一把“抢”过我的行李,两手一提,抓着箱子就往前冲。看到这一幕,身在异乡的我内心一阵温暖:站立面前的唐书记不只是直管领导,更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关怀备至。
一夜休憩后,次日一早,在唐书记的带领下,我正式踏上了实践锻炼的征程。
从汝城县到热水镇,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里,汽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不停地打转,山间的寒风从半开的车窗渗透进来,呼呼作响。
一路上,尽管沿途的秀美景色此起彼伏,也有着唐书记的热心介绍,但我的心情却如这阴晦的天气,不得轻松。基层的工作能否胜任,乡村的生活能否习惯……这些问题让我心里没底,而胸前佩戴的丝质红花更让我感到一份沉重的责任。
直到见着镇上热情的领导和乡亲……
当我赶到海拔400多米的热水镇政府时,不远处,领导们、乡亲们已聚集在大门口:热水镇镇长尹青山,纪委书记曾军平,工会主席朱征,妇女主任陈晓华……
“陈记者,我是热水村的老范。你放心,来到咱热水镇,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只管提,我一定帮忙。”刚从车上下来,村民老范快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手上的劲道很足,但一脸真诚。
可我还来不及答谢,一旁的村干部立即开起了玩笑:“说错啦!要叫镇长。”一时间,老范愣住了,手劲有些松缓,我能感觉到他的犹豫,很快,老范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我,我……这……”顿时,善意笑声一片。
来到热水(镇)的第一天,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它。因为,这个坐落在湘、粤、赣三省交界处,享有“中国温泉之乡”的山间小镇不光有着孩子般“任性”的天气变化,敦厚质朴的民风,更有那热情如火、一见如故的乡亲以及闻名全国的高温地泉……
至于结果,也正如自己回来后,同事调侃的那样:“与其说热水选择了你,倒不如说是你选择了它。”
留守,村落永远的痛
5月13日这天,连绵的大雨终于有了片刻的消停,天空开始放晴。因为周末,乡镇干部大多回了县城,此时,空无一人的政府大院显得有些冷清。闲暇之余,我决定独自前往村落走访了解。
走在热水村的山道上,没多久就看见一对夫妻正在路边的农田劳作。我上前打招呼,男人抬起头,咧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冲我微笑。
男人名叫朱铁军,46岁,本地人,夫妻俩有一儿一女,女儿去了东莞打工,儿子在县城读高三,下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提及自己的儿子,这位汉子的表情很是自豪,朱铁军告诉我,儿子成绩非常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绝对没有问题。“这话他老师都说过!”不过,朱铁军在欢欣喜悦的同时也有着难言的苦衷——高昂的费用开支。“一个大学生,一年的花费至少要一万元,仅靠自己种地,一年的收入远远凑不上这个数。”
朱铁军告诉我,等农忙过后,他准备去趟广东,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朋友介绍的活,多加几回晚班,一个月工资得有4000元,等到孩子开学的时候,学费钱也就出来了。”说到这,一直听我们交谈,没插一句话的女人眼眶一下就红了。
离开这对夫妻,我沿着山路继续向村里走。此时已是中午12点,但村里并没有飘起炊烟。
几个老人在各自的门槛上坐着,或是发呆,或是编着窝篮,几个小孩不知疲倦地从村头跑到村尾,又从村尾打闹回村头。一路下来,除在村口公路上见到的那对40多岁的夫妻,我再没在村里看到一个壮年。
走进一户村民家中,屋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从布局设计上看类似阁楼,但严格上讲,却只有一间房。一块不足一米长的木板将厨房和卧室隔开,长年累积的烟灰粘在墙壁上,显得格外黑漆。
不远处,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躺在只有一堆烂棉絮的床上看着煮沸的热水发愣,脸色蜡黄。
我上前一问,才得知老人受了风寒,患有感冒,因行动不便,无人照料,现已病了好几天。老人告诉我,在村里,像她这样的情况还有不少。“留下来的村民大部分都是老人或小孩,有一个村民小组,最年轻的成年农户都有50岁了。”
临走前,我掏出身上带着的两百块钱,给了老人,叫她去看病。老人接过钱,老泪纵横,但感激的同时却又默默地把钱放在枕头底下。对此,老人的解释是留给南下打工的儿子。“存起来给儿子娶媳妇用。”直到此刻,老人年迈的面容才多了些许生气。
从村里回来,已是下午5点。
在和办公室主任朱征谈及在村里走访的情况时,他颇有兴趣地谈起了自己改善留守老人问题的想法:比如将热水镇打造成一个具有当地特色的民俗文化旅游地,让农民以土地入股的方式利润分红,先把钱挣到手,逐步改善生活条件,改善生存环境,改变他们的文化心理。“或许,等到热水镇旅游业初步形成气候,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发觉自己的家乡有更多的创业、从业机会时,也会乐意扎根山区,热水镇也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希望。”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留守老人、孩童,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他们艰辛、孤独的乡村生活。
留守,这个令村落隐隐作痛的词汇,尽管已经牵动了不少人的心,但我仍旧期待,期待更多人的关爱和帮助。
深山里的“亮光”
在乡镇,停电时常发生。因此,对于实践锻炼的我来说,在停电前按时按质采写完新闻稿件是件幸福的事情;但对当地的乡村农电工而言,匆忙、紧张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6月16日,当我乘车穿过蜿蜒曲折的山道从热水镇赶到集龙乡时,正值当地停电。
不过,在此期间,却也幸运地认识了一位名叫张爱华的农电工:14年的时间里,一人走遍了乡里所有的高山住户,为深山里的上千名村民送去光明。
和张爱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一间不足5平方米的黄土房,生锈的铁钉固定着歪斜的木门,门边摆放的,是一张开缝的木桌,上头的座机电话颜色泛黄,显然有些年头……环顾四周,从简陋的工作环境,我能感觉到张爱华的这份工作比及他人,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
不过,对于这些,张爱华却习以为常。因为,“更恶劣的情况我也见过”。
张爱华说的是2008年年底的那场冰灾。“百年一遇的冰灾使得大部分搭建在山里的电线被倒塌交错的树木压断,当时乡里多个村子都出现了用电危机。”为了保证村民的冬季用电,他和邻村电工们开始对乡里所有的供电线路进行全面排查。这其间,因工作繁忙张爱华不仅很少回家,更因为修建山林的电杆,在大山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住了十余天。
当天下午,我搭乘着张爱华的破旧摩托,绕过山道,途经一小时的颠簸,才一同来到了海拔400多米的水南村。
这个人口不足百人的深山村落,张爱华每周至少上来两次。看电表、查线路、测电压……老张背着工具箱尽职尽责,直到确认一切正常,这才匆匆下山,前往下一个村落。
水南村、刘村村,山高路陡,小路崎岖,像这样海拔四五百米的村子还有好几个。偏僻的地理位置,简陋的设备致使村民时常出现用电问题。同时,这也成了老张最大的烦恼。
作为一名工龄长达14年的农电工,装电表、修电路是张爱华唯一能做得事情。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但只要乡亲用电有了难题,一个电话,即使下了班,张爱华也会及时赶来帮忙解决。无论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是养殖户,从无差别待遇,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满是泥土的破旧摩托以及一双油亮光滑的爬杆铁鞋就是他最好的见证。
一天下来,待走访完最近的5个深山村落,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忙碌不停的老张也准备回家。一路上,在与张爱华的交谈中,问及这份平凡、艰辛的工作,他始终没有任何抱怨。
此时,路边的黄灯将他的额头照亮;迎面的暖风将老张蓬乱的中分发式“梳理”得柔亮顺滑;耳边传来的,是挂于车尾的爬杆铁鞋的撞击声;唯一不曾改变的,却是张爱华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以及回家团聚的急切心情……
一生的财富
还记得刚来热水镇那会儿,时任热水镇纪委书记的曾军平曾告诉我:“乡镇干部,说白了也是老百姓。只要你肯近乡亲一步,他们就越贴你一分。”
曾书记的话我记下了,往后的日子,我也一直这般要求。
00下村、走访、调研……除去完成乡镇的工作,空闲时,我也和泥工匠、砍竹工、山歌传人、民间医师学建房、砍南竹、唱山歌、聊医术,喝他们递来的自制米酒,帮他们翻土、种菜。短短两个月,我走访了全镇12个行政村,其间,我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相反,更成了当地乡亲的朋友。
隔阂消失了,坦诚的话语也渐渐多了,心与心的距离也交集得更近了。尽管工作艰辛劳累,但更多的却是收获:和镇长尹青山拜访热水中学校长
从下乡之初的稍显青涩到如今各方面的日渐成熟,从最初的徘徊与不安到如今的坚毅与踏实,从原先实实在在的门外汉到如今完全融入镇长助理这个角色。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因为,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想为乡镇做得更多;两个月的时间又太长,尽管它只是我漫漫人生的短短一瞬,但这段难忘的经历已然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